这个周末，冬天突然咣当一声落地，把出门买水果的我砸了个措手不及，墨黑的水泥路面上倒映着几点路灯光，风里全是寒凉的味道，让人想到小时候凌晨三点起床看流星雨时那股子掺杂着隐隐兴奋的冷，但冷终究是冷，变化带来的兴奋会随着冻手冻脚的不爽而迅速消失。

我拎着水果回了小屋，打开电脑看了一集《夏目友人帐》。

《夏目友人帐》的小题目像一首首小诗一样，带着日本俳句的灵光一转和日常式忧伤。

东方森林

小东西

代答

给过去的你

玻璃的另一端

人与妖夹缝之间

迷惘时光

月分祭

受人祭拜之神

一张照片

记忆之门

遥远的归途

《代答》这个故事讲的是，一对恋人中，男人为了家族的事业离开了女人，女人并不知情，仍然傻傻地等在神祠之外，呼唤着男人的名字。

有一位妖怪先生，他的能力是模拟任何一种声音，包括各种各样人类的声音，他藏在神祠里，听到女人悲伤的呼唤，便忍不住用那男人的声音回答。

这就是代答的由来。

故事很简单，却结构玲珑，每一个转折都把人引向更深处，而最后一转，则走向海阔天空，释然，确该如此。

故事从妖怪先生寻找主人公夏目开始，在一个秋风将落叶卷向苍空的黄昏，楼下传来熟悉的叫声，夏目，饭做好了，快来吃饭吧，就像每个黄昏时，女人亲切的话语遥遥传来，不管在做什么，都会放下手边的事情，要到她的身边去。夏目下了楼，拉开门，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庭院，一个悬念点勾起兴趣，原来是一位会拟声的妖怪先生，他想要向夏目求助。

夏目拥有一本“友人帐”，记录着各种妖怪的名字，夏目可以通过“友人帐”上的名字控制妖怪，也可以把名字还给他们，解开束缚，基本上，夏目只会做后一件事，因为他是个温柔而善良的人。

妖怪先生希望夏目用“友人帐”找到借纸妖怪，它能够帮助妖怪先生把一封陈旧到快要碎裂开来的信纸复原。为了祈求夏目的帮助，妖怪先生讲出了那个女人在神祠等待恋人的事。

男人走后，不知情的女人天天呼唤他的名字，妖怪先生忍不住模拟了男人的声音答应她，与她攀谈起来，明明每一次都想告诉那女人，男人永远不会回来了，可是每一次都说不出口，怕听到她失望的声音、看到她伤心的脸。

妖怪先生伪装成生病的样子，躲在神祠里，借口怕传染女人，与她隔着一道门攀谈，每一天都聊到时间不早，在女人离开神祠回家的时候，还会替她赶走虫蛇，让她平安到家。

但是，装病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终于有一天，女人一定要打开神祠的门，看看她的恋人到底怎么样了。妖怪先生迫于无奈，终于现身，向女人道歉。

你等的那个人啊，他再也不会回来。

对不起，我只是不忍看你悲伤，所以才出声代答。

《夏目友人帐》里的妖怪各式各样，有强势又懒惰如猫咪老师，有傻傻等一个人等到天荒地老的痴心妖怪，更多的是，藏在山林里，来到人间一次都很费力，却心里怀着一个执念的温柔妖怪，就像代答先生一样。

他们比人类活的时间长很多，却比人心软。

告诉女人真相之后，妖怪先生离开了，他不忍看到女人失落的样子。

尤其是在，交心攀谈那么多次之后。

女人有一次说，梦里透过一扇门的缝隙，看到了非常漂亮的海面，闪烁着粼粼的光辉。

很想去那样的地方。

妖怪先生说，那就去吧。

女人笑起来，说你以前可不会说这么孩子气的话呢。

他们比人类的年纪长很多，却比人孩子气。

隔着门的缝隙，看到的到底是非常漂亮的海面，还是一个像阳光下的海面一样宽广而温柔的人呢。

有时候，梦比人自己更清醒，会把说不出口的话，想不明白的事，以另外一种方式演绎出来。

落荒而逃的妖怪先生，偶然间返回那神祠，看到了女人留下的一封信。

就是妖怪先生求助夏目，想唤来借纸妖怪，把这纸张变成新的。

那样，他就可以看清楚信上写的是什么，是埋怨，是感谢，是给恋人的，还是给他的。

借纸妖怪被唤出后，答应了这请求，把纸张变新，交还给妖怪先生。

但借纸妖怪说了一句，我闻到这纸上的气息，留下它的人，应该已经不在世上了。

夏目有些惊讶，而妖怪先生很平静，他甚至苦笑着说，这纸已经如此陈旧，人又怎么可能还在世上。

因为窘迫、害怕、逃避而离开的妖怪先生，真的是，离开了很久啊。

那么，最后的悬念就是，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女人曾经隔着门，对妖怪先生说，我们见面时仿佛疏远，隔着门却亲近了，不知道为什么。

因此，我猜测，也许女人会告诉妖怪先生，真正喜欢的人是他？

或是女人早就聪明地发现，妖怪先生并不是她的恋人。

若是真的如此，妖怪先生岂不是要懊悔，自己走了那么久，那么久，直到这封信都变得陈旧，字迹湮没，纸张发黄，一触即碎，人的命又哪里有纸留存的时间长。

在我最后担心此事时，不认识字的妖怪先生把信递给夏目，说能读给我听吗？

夏目打开信，只有一句话：

谢谢你告诉我真相。

如此而已，两个人都没有多余的奢望，因此也不会受到多余的折磨，更不会留下多余的遗憾。

又简单，又合适，又动人，像一首温柔的小诗。